一直到現在我還有生日對著蠟燭許三個願望的興致,每年期待著屬於自己的那一天,收到什麼禮物已經不太在意,只是如果沒有和親朋好友齊聚一堂,大家圍著蛋糕感受三個小心翼翼呵護的願望,在黑暗中只有閃爍的燭光,彷彿初生兒被善意的關注圍繞著這樣的儀式,便好像即將擁有的新的一年,是個缺了一角的瑕疵品,傭碌了一年所消耗,挖空了心的一部分卻無法填補,諸如此類的迷信我是很投入的,也很堅信

 

18歲以前,我一直是綁著高馬尾,蹎著硬鞋,下巴抬高高每日節制飲食的舞蹈少女,因為先天條件不好,靠著學科成績才考上最高志願,一心嚮往著能成為現代舞者,進入一流舞團,一輩子以舞台為伴直至終老,所以每年的生日願望,一定會有「成為舞蹈家」這個心願,其他的無不是什麼「爸媽身體健康」,要不就是「家人、朋友都平安快樂」,一直到大學指定考那年,我終於不再許「成為舞蹈家」的願望,我專心拼課業,進入理想的大學,唸了自己喜歡的科系,忘記成為舞蹈家的夢想,心裡清楚知道,那條康莊大道只有真正被賦予天職的人,才得以脫穎而出,即便再怎麼努力,我也不會跟上他們的腳步,優秀的舞蹈家之路,我只是聚聚散散的路人裡其中一角,當我走了,我的影子也不會留下,但還好,我很篤定自己必是個思想勝過肢體的人,因為我一直以創作為樂,也以表現創作為榮,只是許願對我來說漸漸變的困難了,我已經順利踏上思想的路許久,也漸漸走上新的道路,擁有新的人生,不知道該有什麼更重大的要求。

 

後來我開始把願望分送給他人,我為我愛的人許願,希望願望可以幫助朋友度過難關,讓家人的病痛好轉,這個大家族可以永續,家族裡的每個人都可以順遂、平安,我不太為自己許願,自自然然、順順利利的開始擁有的比以往更多,夢想也不再需要願望加持,只是用盡力氣幫他人許的願望,很多都沒有實現,在一次次挫敗後,只覺得心裡空缺的部分越來越大,我為失去感到悲傷,失去親愛的朋友可愛的笑臉,失去家人的生命,失去川流的氣息,挽不回那些對生命感到絕望的靈魂,也無法改變環境現況。

 

看片之前,前景娛樂的朋友跟我說這部電影很"黑色",我以為黑色的定義,是虛幻的景色和誇張的人物性格,歡笑與幽默與不可或缺的邪惡,然而像是重演一次每個人所擁有的一部分任性,從那幼年執迷的歲月裡,父母親的印象,家庭的悲哀與喜悅,表面上像是斷裂其實扎扎實實存在著的牽盼,人生中許許多多的無奈,在一個個彩色的願望裡,一次次屬於自己的夢境中,所有歧麗的色彩,沉默的憤怒,都像記憶衝擊著我,一個渴望成為芭蕾伶娜,長大後在街頭套著手機大布偶打工的女孩,在手機裡一次次窺探,因為害怕傷害別人而不再為自己許願,卻把最美麗的願望,獻給一個她勇敢執著的,人生的失望中,她用願望活下去,也用願望找到了快樂的自己。

 

原來,黑色像一場夢境,不是無原由的存在著,每一個枝枝節節都代表一部分的你,代表你心裡存在著的願望,而總有那麼一個重要的沒有實現,也總有那麼一個值得的讓你找到填補空缺的禮物,甚至讓世界更美好了起來,當你傻里傻氣地走過城市,走過那些被擋住的窗戶,與那些已經不願再許願的人交會氣流,纏繞在一塊兒又慢慢散去,將一個個願望消耗在他們身上終至殆盡的同時,你的影子在城市裡存在著,也在這些人的心中或短或長的停留,有些甚至是一輩子,或比一輩子還長。

 

而人們依然等待著,幾近一生的等待,即使了解到部分壞死,仍然杵在原地,等待著或許有一天事情會好轉,或許心愛的人會回來,或許得以不再孤單,這些等待慢慢的累積成雲絮,在城市的天空上頭,越積越厚,每當悶悶的下起雨,下完雨後卻又是晴朗無比的藍天,和清新的氣息,那是被願望洗禮過後,一切都充滿色彩的景緻,綠色的嫩芽,探出頭歌唱的五顏六色的鳥,和街上再度活躍起來,穿著各色混雜著的人群,在人生的黑色裡,我們還是感受這些,為這些喜悅,我們呼吸著這些,不知不覺又擁有下一次許願的能力,也就像一齣凌凌亂亂的喜劇,黑色的,卻也是歡笑的。

 

對我來說,這部電影不知不覺像是提醒了自己,你以為你已經忘了怎麼許願,其實你沒有,我還是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在舞台上跳自己編的現代舞,也還是願以每一天,每一分秒的力氣,用心許下一個個家人平安、健康,朋友快樂、永續的願望,不管在這個城市裡,我因憤怒而沉默,或因愛而訴說,彩色的世界都會賦予我一次次新的許願的能力,直至終老。

By 歌手、演員 鄭宜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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