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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藝術家類型當中,報導攝影家是一個非常特殊的「品種」。他們可以接受「下單」:任何地點、任何事件,什麼人物或事件都能夠拍攝,能夠在極度不自由的環境下,尋找屬於自己的創作空間。身為法國南部山區偏遠山區農民的兒子–雷蒙‧德帕東,16歲離開了父親的土地,逃離「農民」這個原本應該屬於他,也讓他覺得羞於見人的行業。他成為法國目前最重要的報導攝影家與紀錄片導演。足跡踏遍全世界,拍攝過律師或法官的審案過程、法國總統大選、精神病院、狗仔隊、非洲人民與沙漠…,在全世界最重要的美術館舉辦攝影展與影片回顧展。他的攝影作品常給人一種距離感,莫名的焦慮與迷人的孤寂,一種深深被拍攝對象所吸引,卻又極力想逃脫的矛盾情境。在他所出版的攝影集當中,經常伴隨著他在攝影過程中的筆記。其中,細膩、多角度地反覆闡述自己拍攝時的思考過程,他對自己所處位置的焦慮,因無法改變鏡頭下殘酷事實的不安,還有他對傳統報導攝影美學的抗拒…。也因此,他的攝影心得成了所有研究攝影理論的人必讀的書籍。無論在攝影或紀錄片領域,他都是一個少見的創作者,一個懂得如何將自己的創作困境與被拍攝者處境疊印在一起的影像工作者。

 

長年報導攝影的訓練讓他不只一次誇口說:「我有能力拍攝任何世界上最殘酷的事物」。但是,他卻不敢拍攝自己的父親,年輕時為了學攝影離開家鄉,讓他自覺背叛了父親。直到拍攝《非洲,你還好嗎?》的最後一個鏡頭,在拍過所有非洲的苦難之後,鏡頭彷彿尋求慰藉地回到父親的農場,此時父親早已不在人世。相較於非洲的貧困與戰亂,童年的美好與回憶頓時湧現,也成了他繼續拍攝的動力。之後他開始以超過十年的時間,拍攝一系列偏遠山區農民的紀錄片。這些年邁的小養殖戶在法國南部山上離群索居,樂天知命且辛勞地維繫著農民的工作。他們即將或早已過了退休的年齡,「拍他們,讓我覺得是在拍自己的父親」:德帕東這麼說。但是他拒絕以浪漫或感傷的眼光拍攝這些即將消逝老人與他們的行業,他只是靜靜地伴隨著他們,就像這些老人靜靜地看著世界的改變一樣。這讓他悟出原來自己無法像美式報導攝影那樣咄咄逼人的原因是:自己根本就是個農夫。

 

直到近年電影數位化的變革,改變了德帕東消極被動的拍攝位置。他拿到第一台剛剛改裝完成的Pénélope攝影機雛型,可以以原本35釐米底片拍攝兩倍長度的時間,而且是寬銀幕。影片的顏色與細節都細緻無比,加上六軌的現場數位錄音,這讓《我在法國南部有間小屋》從第一個鏡頭開始就完全與德帕東過往的影片完全區隔開來。這項技術的改革讓他終於有空間(寬銀幕)與勇氣進到銀幕前。整部影片的光影與景物,顏色與聲音緊緊地扣住觀眾的注意力。讓人驚訝地發現,真實的感覺原來也可以是一種氣勢。然後,奇蹟就這麼發生了,更有自信的德帕東拍到更有自信的農民,他再度將自己的創作與被拍攝者的處境疊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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