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師說:

這個星期,我看到一位資深的導師對著一位如濱崎步般漂亮的女生發飆:「為什麼要塗指甲油?給誰看呢?沒有顏色也一樣,裙子這麼短,不怕被別人看光光嗎?」一邊扯著她脖子上的項鍊喝斥:「拔下來!」一邊眉頭緊皺,絮絮叨叨地說著:「一個女生不好好的讀書,專門搞花樣,像什麼樣子……。」

我心裡想,如果在法國,老師會管你這麼多嗎?這個學生畢了業,還會記得你教了她什麼嗎?還是只記得這場羞辱?

那個小女生順從地遵照老師的指示,拔下項鍊,拉長裙子,刮著指甲油,眼角的眼淚,還是不爭氣一滴一滴地淌下來……。

我心裡想,學生內心的傷害與服儀合乎規定,到底哪一個比較重要?穿的一絲不茍跟我們的人生有那麼密切相關嗎?

你多久沒有向老師挑戰他的權威性?當我們台灣人的父母,習慣在家跟小孩說「囡仔有耳沒嘴」而在學校:尊重師長、起立、敬禮、不頂嘴,是唯一美德時,這部片子「我和我的小鬼們」能帶給你多少震撼的感覺?

在法國國二的課堂裡,我們看得到垮褲、嘻哈風、細肩帶、低胸、低腰褲、搽指甲油、染髮、穿洞等等,但老師一切都不會在意,法國老師在意的是:發言請先舉手、跟老師談話用您、不要在課堂上說髒話;台灣學生不需要老師耳提面命這些東西,因為我們上課沒有人要發言,我們也不用跟老師講話,因為老師一個人可以獨白一堂課(美其名叫趕課,大家只要用力抄寫就好)更不用說髒話了!在台灣的課堂裡,我們連一句話都聽不到。

台灣這樣的學習狀況,你覺得好嗎?還是你喜歡像影片中一樣,每個學生經由與老師、同學一起討論的爭辯結果,藉由表達自己的看法,而更了解自己所學的東西,也了解自己在這世界上的位置?

老師在課堂上專心傳道就好?!因為學生唯一的疑惑就是如何把書唸好!畢竟有聯考如芒刺在背,台灣學生哪有時間討論人生的大道理,老師趕課我們聽就好了!有問題就看參考書或問補習班助教,還是硬背也可以!管他火不火星文,只要聯考不考就好!而且幹嘛逞一時之快,沒事頂嘴老師像電影一樣,我的成績還在老師手上呢!白痴才會故意跟老師作對。反正我也只跟他相處一年或三年,他教的太爛只好自認倒楣?

身為一位台灣法文老師,我知道,沒有一個教學現場可以百分之百滿足每個學生的需求,因為國情不同,學生程度不同,老師個性不同,表現出來的學習成效也不全然相同,但我會因為在法國課程中熱鬧的參與而感到興奮,就算其中暗潮洶湧,蘊藏了許多師生之間的角力及語言暴力,也值得。或許經由意見的交流,我們台灣學生可以學習更有主見,我們的自我反思會更為明顯,就算少學一些國學常識,少背一些經史子集,我們更認識自己想要的,進而追求自己所需的,人生不是更加無憾?別老是聽旁人教我們怎麼做!

 

Anne說:

八年前,我在巴黎郊區的一所公立中學念書。

當時,我剛從台灣的法國學校轉學到法國。雖然是同一個教育體系,「似乎」都是用同一個語言,但在台灣已住將近五、六年的我,發覺法國的法國學生所講的法文與台灣的法國學生所講的法文極為不同。在台灣法國學校,我們所只學習和接觸課堂上的傳統及端正的「標準法文」,同學之間的語言也依然相似。法國的學生在課堂外,發展出的「火星語」,我們卻一竅不通。

至於師生關係也有巨大差異。我第一年就親眼看著同學把生物課的老師氣到大哭停課,也看見學生與老師直接對罵、鬥嘴。我一天比一天驚嘆:哇。原來法國的學生是這樣率性,感覺沒把老師當老師。

周老師在他文章中問:「你多久沒有向老師挑戰他的權威性?」。

的確,影片中的學生,以及我的同學們,很自然自在地挑戰權威。尤其是處於這個尷尬的年齡,我們都曾經歷過這種矛盾的心態:想尋找自己個別的身分但又希望找到一個族群的歸屬感(如影片中的Arthur喜歡哥德式文化,他既堅持要「做自己」,但也說想跟其他像他一樣跟隨哥德式潮流的年輕人一樣)、渴望獨立但卻還是要靠家人和老師來進入社會

無論是法國人還是台灣人,都有青春/叛逆期的階段,想要顛翻權威、跨越界線、打破規範;總之,只有一個意念莫名地纏著我們:to break the rules。但區別是,規範的界定不同。或許,是因著教育制度和文化的差異,以及家庭背景和環境的區別,造成台灣的學生與法國的學生擁有不同程度上的挑戰。

老師說既敢在課堂上與老師鬥嘴挑戰老師的權威

學生答:可是親愛的法文老師啊你不是教我們要培育自己的批判性 (esprit critique) 法國大革命不是倡導「自由、平等、博愛」 (Liberté, Égalité, Fraternité) 我們擁有自由,所以有權力批評和發表我們的意見(不信請參1789人權宣言第十條!)。老師有什麼了不起,老師跟我們一樣,也是,因此與我們平等啊,我憑什麼要聽他的。至於「博愛」(fraternité),講究的是「如兄弟一般彼此尊重相愛(brotherly love)兄弟自然都有爭吵和打架的時候,但心底還是互相尊重和接納。

總而言之,老師與學生的關係,似乎在學生的眼中,應當是平行的關係。老師「沒什麼了不起」,且老師也會罵髒話,凴什麼要求學生不準說髒話?在影片中,Marin老師不小心脫口而罵兩位女學生「賤貨」(pétasse),用學生的語言與學生「大聲溝通」。他沒預料的是,學生卻反過來,把老師的話用來反擊和「處罰」老師。學生回罵老師「爛雞巴」(enculé),讓老師十分憤怒,指責學生都有資格罵他,反而他就不能罵學生。不過最矛盾的是,他之後又在氣轟轟的情緒之下,說「有些話,是只有老師可以說的,學生不行」。

這整個情景顯出法國教育文化的理想與實踐的矛盾。理想是,老師與學生要試著有平行的交流,可以互相尊重、平等待遇。Marin老師的作風,不是傳統老師的風格。他似乎想更接近學生,去體會他們的處竟,去了解他們的火星語,有時還用學生的語言來與他們溝通。但老師還是要求他們用「您」(vous)來稱呼他,不允許他們用「你」(tu)的稱呼;校長進教室時,也要求學生起立,為了表達尊重。舊的次序如背影還存留在新的環境中,但在學生的眼中,這些舊次序的遺留只不過是空殼了,失去了當初的內涵與意義。因為他們天天聽見並倡導的,是一個沒有上下次序的社會。

反駁為溝通的開端?

學生熱烈參予在課堂上發言。但多半的發言都是為了挑戰老師的權威和教學內容:學這個有什麼用?連我祖母都不會用這麼「古板」的法文說話,路人平常也不會用這種法文啊!有學生還嫌老師選的讀物和題材沒有趣、或者沒有深度學生的確有很強的主動性。但這個主動性似乎永遠是在與老師對立和奮鬥的過程中成全。學生與老師之間的溝通,似乎只能用激進、對立的言語實踐。

二十世紀的法國哲學家Alain曾說:「思考,從說『不』開始。」(« Penser, c’est dire non. »不僅是對權威說「不」,而是對自己的思考本身說「不」。對那些被當作理所當然的信念對抗和掙扎,可以說是獨立思考的開端。但問題是他們是否只為了質疑而質疑,為了對抗而對抗?Honestly, I don’t kn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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