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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完周老師的文章,我想起導演Laurent Cantet在台大校園的專題講座,有句話讓我反覆思量:「盼望我們不再把多元化看為一個『問題』,而反過來把它看為『豐富』我們社會的事情。」

聽見導演這句話後,我心裡有很多複雜的感受。

相較於導演的樂觀,更襯托出我看完《我和我的小鬼們》後的淡淡感傷與濃濃憂愁。或許是我太悲觀,抑或是我的生命歷程所帶給我的複雜感受。如同Wei一般,我生有一個亞洲面孔,卻生活在法國,如此真實又深刻的生命經歷,叫我難以用鎮靜的神色與理性從容的態度,大聲頌揚多元文化的美好。

若是按照全球化的角度與政治正確 (politically correct) 的標準,當我脫口而出懷疑多元化不如我們所期待的美好時,可能會遭受「不夠國際化」、「不夠寬容」、「思想過於狹窄」等批評。平心而論,我相信多元文化豐富了我們的生活,甚至相信必須多元,才能開闊我們的視野、珍惜彼此的差異,以及學習如何真實地愛人。

但我更在乎的是,我們有否深入的探究「多元化」所帶來的各種現象與狀態的改變?我們是否認在意跨空間與跨文化之下,作為一個「跨界人」,所必須面臨的掙扎與矛盾?當「多元化」被膚淺盲目的倡導,甚至流於標語、口號時,是否必須反思檢討,我們其實對不同的文化間所產生的衝突矛盾,所知有限,體會有限,感受有限。
當我們推動多元化時,是否只注視異文化交會時所帶來的美麗火花,卻掩面不見那待解決的衝突與對立?

我在巴黎東方語文學院修中文課時,有一位老師(住法國三十多年的華人)曾經跟我們敘述:有一天他上街購買豬肉,請肉販的幫他把豬肉絞碎,結果肉販的拒絕提供這樣的服務。隔壁的一位先生看見了就責怪這位肉販,說他有種族歧視。我老師聽見了有些驚訝,他好像不覺得自己被歧視,但訝異身旁的人如此敏感。這故事讓我反思,人們對膚色和種族議題的敏感度實在很高,特別是在巴黎這種多種族的都市。我們動輒便把人與人的衝突歸類為種族歧視或文化差異,這令大家都活在某種緊張的狀態,擔心自己被貼上種族歧視的標籤(同時,非白種人也時常會認為他人的負面態度出於種族歧視)。這樣複雜的情緒與敏感的神經,牽動與制約了我們的生活與舉措。有時,我也很想輕鬆釋然的說:「算了算了,別再提到種族了。」人人之間都存在著差別,何必非要放大種族差異呢?但種族差異是既存的事實,是無法刻意忽略,也無法視而不見的。種族的課題既深又大,故此,我們是絕對無法單純的以「文化互補」或是「互相滋養」等簡單概念便帶過的。

不只一次在巴黎的街頭,我聽過路人對著我罵著「死中國鬼」(“sales chinois”),也聽過某個溫洲人聚集的郊區,有溫洲血統的同學被多次搶劫或是髒話羞辱,甚至挨揍。每當聽到這樣的事,都讓我感到非常焦慮與哀傷。

當然,不是只有黃皮膚的人遇到這種事,但當我們發現膚色成為人口中咒罵的理由時,種族和皮膚依舊是人們眼中抹不去的顏色芥蒂。無論我們正視或閃避,膚色的差異就是如此地赤裸裸地存在。而導演在影片中,也從來沒有逃避種族和多元文化所產生的種種現象:溝通不良、衝突、和歧視。

我們若假裝種族不再是個問題時,才是真正的大問題;也唯有正視這個問題,才有可能不再是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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