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張士達
關鍵字: 藍色是最溫暖的顏色 湖畔春光 金馬影展 多元成家 婚姻平權
當婚姻平權與多元成家的論辯愈發激烈,台灣院線適時地出現了一部男同志電影與一部女同志電影,真槍實彈的性愛場面,彷彿以另一種熾熱的姿態吶喊著自己不容被抹滅的存在。兩部作品同樣從今年的坎城影展揚名,《湖畔春光》獲得了會外的同志電影金棕櫚獎,《藍色是最溫暖的顏色》更勇奪坎城大會的最佳影片金棕櫚獎。一部在看似封閉的男同志情慾世界裡探索普世的人性,一部則在年輕女子性格型塑的成長過程裡摸索著女同志性向,兩部電影卻不約而同地都從身體出發:我們若要真切地面對並了解人性,就不能逃避自己的身體所傳達與接受的訊息,因為身體從不說謊。
《湖畔春光》在坎城首映時,以一個男性陽具勃起射精的特寫畫面引爆話題。但導演阿蘭吉侯迪讓這個畫面在片中出現得其實平淡無奇,就跟片中大量男性全裸遛鳥的畫面一樣稀鬆平常。與其去問「為何一定要用這個鏡頭?」不如反問「為何不用?」在片中那個男同志享受日曬戲水的天體湖畔,人們來來去去,在樹叢裡尋覓著一時的肉體發洩,也或許期待著隨之而來其他更多的後續發展。那個勃起射精的鏡頭(其實由替身上場),是男主角法蘭克被一個他並沒有太多感覺的對象打出來的,銀幕上看到的似乎是射精的快感,意在言外的卻是缺乏感情的強大空虛。單方面的接受對方替自己打出來,暗示的是無法尋得真正期待對象的勉強和妥協。
男性情慾的本質因生理構造的關係,本來追求的就是一路向上的射精高潮時刻。但當法蘭克遇上了他真正有感覺的對象米榭爾,兩人的作愛開始變得細緻綿長,體位變化多端,彷彿不忍太快結束。兩人身體的契合程度,甚至超越了他們原本對這樣一個速食情慾場域的期待,如果不是因此模糊了愛與慾的界線,就不會讓法蘭克隨後在也許可能讓自己身陷險境之餘依然義無反顧。
在《藍色是最溫暖的顏色》中,性愛更是女主角愛黛兒藉以探索自身存在的途徑。她在高中課堂上的哲學課程裡思索著各種理論,在文學課程中想像著虛構人物的生命,但身為一個年輕女性,她只有身體力行,才能真正與這些課堂所學產生連結,而她藉以向這個世界探索的觸角正是她的身體。正如她那張性感豐腴的嘴無時無刻不在吃,她對情慾的渴望同樣熾熱,當她對自己對眼前對象的感覺感到好奇時,她採取的行動就是主動獻吻,透過實驗以確定是否真有化學作用。她與追她的學校男同學上了床,卻總覺得少了什麼,直到她與一頭藍髮的艾瑪在街上四目相接,才終於感覺到了她一直以來彷彿不停地在找尋的東西。
女同志的性愛不像男男或男女,必須面對男性射精時間的實際限制,導演阿布戴柯西胥在《藍色》中將這點特質發揮得淋漓盡致。當然,女主角後來對導演的處理頗有微詞,鬧得風風雨雨,也有評論認為如此冗長的女女床戲擺明了只在滿足一個異性戀男導演的意淫。但這些床戲的確呈現了愛黛兒與艾瑪的作愛彷彿永無止境不願停歇,在彼此身上飢渴地探索著在此之前原來從未被徹底開發的可能性。許多人也許終其一生都不曾體會過這樣的極致,但對那些曾經如此刻骨銘心的人來說,這種經驗將永遠地改變並定義他們某一部份的存在。愛黛兒從這段關係中終於確立了她是怎樣的人,以及她永遠不可能成為怎樣的人。性愛是她成長的洗禮,卻也終究將讓她領悟到情慾世界裡的完美契合原來並不代表一切,
《湖畔春光》已經一刀不剪在台上映,《藍色》也在金馬影展放映後將於明年初推出。這兩部電影透過虛構的故事,卻勇敢地拍出了許多人不願或沒有勇氣面對的真實。當現實世界裡仍有太多人必須只因為忠於自我而遭到歧視和審判,幸好還有電影提醒我們自由境界的可貴。片中的男女同志透過性愛探索著他們生命中的軌跡以及在這世界上的位置,正是因為導演毫不妥協且不帶批判地直視赤裸的人性,才讓這些其實只是平凡小人物的故事如此震撼人心。
《湖畔》中的法蘭克可以為愛涉險,《藍色》中的愛黛兒也可以為愛燃燒自我又勇敢揮手告別,但什麼樣的社會,會將如此忠於自我的生命摸索斥為不正常的異端?什麼樣的社會,會只因為個人在情慾世界裡的選擇,而否決他們在公民世界裡的權益?什麼樣的社會,要讓一個獨立的個體必須說謊隱瞞壓抑自我才能得到公平的對待?當我們看到這樣的電影因直視真實人性而獲得國際影壇至高無上的榮耀,也該看看我們是否也容許自己直視自己與他人真實的那一面,而不以否決他人權益作為對非我族類的懲罰。如果我們的身體與銀幕世界裡的人物一樣終究無法說謊,就沒有理由無法享有同等的自由。
※ 原文出自於:http://opinion.cw.com.tw/blog/profile/211/article/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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